日出之前

“太阳升起来了,黑暗留在后面。但是太阳不是我们的,我们要睡了。”

秋草白露,于日出之前悄然消逝。

我不能口出狂言,评述过去一片黑暗,就没有一点光明。更不能妄下论断,认为过去是黑暗的,现在是光明的。

没有最黑暗,只有更黑暗;没有最光明,只有更光明。再耀眼的光芒溶解不了黑暗的侵蚀,再深邃的黑暗掩蔽不住微光的闪烁。这是一件好事,又或许是一件坏事——我们知道我们终将会向光明走去,但我们永远处于前一个黑暗之中。男女在招聘中的歧视被改善后,接踵而至的是年龄的歧视,是否加班的歧视,甚至是已婚未婚的歧视。时代的呐喊是停不下的,没有人会满足到起高调称“这是一个完美到不可改进的时代”。

伟大的滥用是值得警惕的,永垂不朽和永远正确只会走向腐朽与衰败。世界是运动的,人类不会创造出真理式的正确。我们永远在挣扎,永远在向上,永远在期待下一个日出。日出之后,损有余以奉不足的天道终会到来,而损不足以奉有余的人道终将寂灭。

但是有的人总会倒在黑夜中。他们断然跟着黑夜走了,消弭在无穷的黑暗之中。他们没有等到太阳,也无力去追寻太阳。曹禺对陈白露的评价中带有惋惜,也更带有悲叹——哪怕抱有一点对生活的期望,也能为自己创造迎来日出的一线机会。但是自杀成为了他们的最终归宿。第三幕“小东西”的上吊之冷,让曹先生甚至冒着打断情节的风险,也要在其后增补补充说明,来缓和生命消逝的摄人心魄。

但是又怎么能去苛责他们呢。司马迁甘受宫刑之辱,是因为他将“成一家之言”看得最重。而他们的自我终结,不是不愿反抗的懦弱,而是经历无法反抗的无力后为了保全尊严的最后一击。“未经省察的人生不值一过。”真正的软弱,是那些在黑暗中放弃“我”之价值,随世事而动的人。我之所以是我只缘自我,而缺乏了尊严,一个作为人所最基本的尊严,对他们而言是剥夺了自己为人的意义和权利。自杀,不是承认世界击败了自己,而是向世界表明:自己不会被生活所征服。海明威对准自己的那发子弹,定格了他的时间,更定格了他一生优雅的姿态。

农民工人们正唱着高亢而洪亮的歌。我听着他们,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响。

还没日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