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路

没有璀璨的星空,没有澄澈的黑色,只有一片雾蒙蒙的灰紫笼罩在天空,城市的夜晚悄然降临。

你坐在一个金属扶手的木质长椅上,眼前是车水马龙的公路。公路的另一旁是数不清的大厦,某某科技公司,某某铁路总局,某某保险,总之除非你是员工,否则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走进这些地方去。单调统一的玻璃外墙让人难以辨明不同,外墙的名牌永远亮着,但是它们却像无人进出一般,自顾自地耸立在那里,无人问津。

它们阻挡了你的视线,使你望不见远处。向两边望去能够望到无穷的田野的道路属于城市之外,城市里的道路一直向前,没有两侧。或许街道的两边本就是封闭的,由高楼封闭,让道路成为一个长条形的方盒子,把所有的车和人都关在里面。

看不见远处,传入耳朵中的声音也被阻隔。商铺还亮着的时候,车声便不会停止。面前一辆辆车呼啸而过,留下来去的风声,卷起四周的落叶和空气。倘若坐在公路旁,那就不得不在整个过程中忍受无法消弭的车声,引擎的轰鸣,即使在停车时都会从发动机传出的低频震响。

车太多了。每一个车都开着车灯,协同着街边商铺,购物中心的灯光将街道照得亮堂,使人产生同黑夜的割裂感。心已经疲乏了,但眼前仍是亮堂的、吵闹的,仿佛世界的节律已被颠覆,白天侵占了黑夜,时刻不停的跳动取代了行走。

但这一切都在一个长条盒子里。眼前的繁华或许是一种伪装。城市永远是繁荣的、缭乱的、运作的,但又不属于你。许多人穿梭了许多条公路,奔走了许久,换得投入繁华之中的一瞬;还有许多人被隔绝在外,本地的景点不属于本地人,家门口的设施不被包含在出门规划路线之中,公路只是连接两点的线。

望着眼前的摩天大楼,只让人感到直捣心底的陌生与隔绝。就算未来一眼望不到尽头,但或许这一生你都不会与它有什么牵连。眼前的车流没有一个小点与你有关,背后行色匆匆的人没有一个会与你有交集。所坐的地方是公共设施,却又变成了私人领域——在长椅以外的范围,没有什么与你相关。仿佛你是一个隐身的人,你所做的,你所想的,对外界无法形成干涉,而外界只是接着残忍地运行罢了。

孤独感涌上你的心头。眼前忽然模糊,神志突然漂浮了。车灯连缀成了流光,一个个光点虚焦成了光斑,耳朵充塞着机器的轰鸣,五光十色在面前闪烁又飘荡,似乎是车身飞驰而过的影子而又不是。世界开始摇晃,公路不再变得平直。没有下雨心头却瓢泼,没有动作心却随着节奏摇摆,左指、右点,在嘈杂的公路旁灵魂跳起它自己独创的华尔兹。转身、跳跃,月光在公路上放肆地闪耀,魔幻了感官;舞步的落点上,时光的沙漏被一脚踩个粉碎;肉体还承受着地心引力,精神却撕裂肉体的束缚,独步尘嚣,脱离身体,在逐渐加快的鼓点中愈加迅捷地移动,放肆地伸展,不断地加快、加快,直到马上就要飞出那条长盒形的公路……

你从长椅上起身。

十二点,你该回家了。